在禁閉空間中待了約兩個多月，弱水終於來訪，在這段期間，我試著壓抑心中的情感，對鳴九也不再像以往那般排斥。

知道我是為了什麼原因使用指路球後，意外的，他居然說出忘川有一法寶，確實有辦法找出使用者心中想尋之人。

意外得到此資訊，從某方面來說，我倒也不算是繞遠路了。

弱水看到我出現在禁閉空間時，雖表示出了些許驚訝，卻也未說什麼，可能關鳴九的目的已消失，她連兒子都一起放出來了。

回覆自由後第一件該做的事，自然是取得鳴九口中說的尋人法寶。

也顧不得觀賞審判者的居所，我和鳴九匆匆上路。

雖關系密切，但審判者和桃源兩地的居所，巧妙的維持在一定距離，既是友方，卻又彼此提防，這點完全顯示在這兩者所處的地理位置之上。

再次進入桃源，已是三天過後，走進這片熟悉的景色中時，內心在一瞬間竟湧出了點畏怯。

也許，是因為這裏面有太多我並不想見到的人吧！

看我在熟悉的小徑前停步，鳴九雖不明白原因，卻未說什麼就領先前行。

我緩緩跟在他身後，內心難得的一片空白，對於見到忘川和挽淚時，該做些反應，完全沒有任何頭緒。

然後在看到那熟悉的淡淡青影時，身體中堵著什麼似的，悶得難受，想說的話明明是有的，卻無法出口。

關於淚川的事，那時的我因為無法面對他們而逃開，而現在再次站在這裏時，才發現時間並未做到撫平的效果，我依然無法面對，而且，是更加的……

也許是因為回想到人類時的一切了吧！對於他們三人的感情，竟感到些微的酸澀。

然而，在忘川露出淡淡笑容，說出：「回來了。」這樣的話語後，這些思想全然消失。

感受到頭上傳來熟悉的觸感，內心微微沁出暖意。

摸完我的頭後，似乎意識我長大了，忘川手停了下，終究沒將手中的糖果交給我，而是領著我們進屋。

屋內，早就有泡茶的清香彌漫，桌上放著一壺茶及數個小杯子。

挽淚端著茶點從內室裏走出，柔弱的姿態一如往常，見到我，露出淡美的笑意。

「剛準備好，都坐吧！」

於是，從小就不太敢違背挽淚意旨的我，縱使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述說，現在也只能乖乖坐下喝茶吃點心。

其實，並不太想承認的，這裏……確實帶給了我家的感覺。

所以才會在此刻，心中充斥著既安全又溫暖的感受，放在桌面下的手緩緩縮緊。

「師父，我們此刻前來，是想借梭魚一用。」鳴九突然開口說道。

擡起頭，忘川淡淡看他一眼，伸出手，拉開腦後系發的帶子，長發立即散落於背，然後，他將青色帶子放在桌上。

這個不起眼的發帶，就是梭魚嗎？

我朝鳴九看去，見他點頭表示是此物沒有錯，再也壓不下心中的焦急。

「請將這個借我一用。」

忘川原本看向鳴九的淡墨雙眼朝我望來，不置可否的模樣，讓我有些緊張了起來。

「我可以用靈魂的一部分做為抵押，保證用完後，會完整無缺的歸還。」幸虧在老師那裏得到很多雜七雜八的魔法，靈魂抵押這種偏門魔法我是會用的。

然而，此話說完，忘川原本淡淡的神色，開始有些凝重。

眼見不對，我立刻醒悟過來，原物歸還不夠，還必須加上合理的租借條件。

「還有，使用的期間我會付五十枚金幣……」話未說完，就斷在挽淚突然的拍桌聲下。

纖纖素手一把捉起桌上發帶，臉上是半是惱怒半是心疼，介於魔王前兆的微妙神情。

「這種破爛東西，想要拿去便是，說什麼靈魂抵押的，你這孩子在魔界到底是過著什麼日子？」聲音輕輕柔柔，其中卻蘊含可怕力量。

此時的我，與其說是可以輕易將想要的東西拿到手的高興，倒不如完全被大魔王狀態的挽淚給壓制了，二話不說，完全直覺反應的接下那條青色發帶。

而忘川，雖對挽淚口中的破爛東西這等形容詞，臉部表情有稍微動容了下，卻對我收下發帶沒什麼特殊反應。

看來，是真的可以收下了。

我小心翼翼地將發帶放到自己空間，不敢輕忽大意。

東西到手，我正要尋機告辭離去，快點把方曉晴的事處理完。

姑且不論老師口中所說的、厲鬼魂的力量可完全發揮的事，要解除我一直以來的內心弱點，也非此行不可。

然而，似乎看出我心中的想法，挽淚先喝口茶，回覆溫婉姿態。

「你們來得很巧，後天就是妖界一年一度的花舞節。」她微笑道。

不太明了她突然提起這事的原因為何，我也只能點頭表示自己在聽。

「我和忘川獲邀前往觀看各族的少女花舞，我們兩位老人家都會出席了，你們年青一輩更是要好好玩上一番。」

這時，我已不敢再點頭了，正要尋思怎麼脫身，就聽那婉約的嗓音緩緩述說下去。

「那麼，等一下朱華來我房間吧！我剛好有一套很適合花舞節所穿的少女服飾。」

大勢已去了嗎？

「我……」想要托辭拒絕的聲音，終突沒膽子突破喉嚨，最後轉成屈服，「我知道了。」

反正，也只是一天而已，不可能發生什麼麻煩事，就當是借梭魚的代價吧！

** ** ** **

幸好，挽淚口中的少女服飾，穿起來也不怎麼繁覆，充其量就是一件純白長袖裏衣，加上藍色外衣，裙子是層層交疊的七分長度。

雖是簡單的搭配，卻顯出十足十的少女俏皮風格，不過，穿在我身上是有點浪費了。

唯一的裝飾品是頭上的帽子，綴滿銀白流蘇垂下，混在身後長發之中，隱隱閃光。

總覺得這帽子價格不斐，說不定拿到魔界拍賣會，會得到不錯價格。

只是，看了挽淚一眼，我不敢這麼做就是。

所謂的妖界花舞節，在鳴九口中我稍微了解了一點點，日為花，夜為舞。

簡單來說，白天賞花，夜晚觀舞。

一反妖界保守的風格，在這一天，男性妖族送花給某名女性妖族時，絕不會像平常般被甩個巴掌大罵登徒子之類的，風氣大膽了許多，所以這一天也是眾多發情妖族尋偶的大日子。

而收了花的女性妖族，在夜晚就會以舞表達出自己的心意，無論是傾情、應允或是拒絕，都是在夜晚決定。

對少年少女花舞沒興趣的老人家們，也可以帶著老伴到河邊賞花燈，緬懷一下當年的年少輕狂。

總而言之，就是一個大慶典之類的吧！

一到花舞節最熱鬧的地點，貫妖河旁的巫集城後，挽淚和忘川就直接往目的地行去，丟下我和鳴九兩人在原地發楞。

不，應該說，發楞的只有我一人，第一次看到眼前這番情景，著實讓人驚訝。

無數品種迥異的花朵，無視地心引力的牽引，在四周不停飄揚。

打扮完全不遜這些異花的美麗妖族們，穿插在其中，不知是為花添麗還是花兒為其增加美色，不時就會有一青年捉取花束獻給其中一名少女。

這是一種很難以形容的氣氛，既單純又美好，不滲有任何雜質，是我從未看過的情景。

年輕的活力，在這裏從不缺乏，熱情與歡悅，更是豐沛得快滿出來。

這裏，太過快樂了，叫人完全無法理解。

「朱華？」在鳴九疑惑地叫喚下，我才發覺自己的不對勁。

搖搖頭，表示我沒什麼。

「我們各自去逛逛吧！」不知道為什麼，在這種熱鬧過了頭的氣氛裏，不想跟任何人處在一起。

鳴九張開口，想說什麼，卻被遠方突然傳來呼喊他名字的聲音一頓。

趁他被熟識的人轉移心神的同時，我已邁步走開。

要不是早答應挽淚，非得在花舞節玩一天不可，我現在就可以早早啟程到人界去辦正事了。

因靠河邊人數太多，我漸漸被擠到城墻角落來，然後佇立在一旁，靜靜看著眼前熱鬧的一切。

就像是另一個世界，雖真實存在著，但其中的美好歡樂，卻一點都無法感受到。

隨著天空上的烈日的位置，漸漸由東至中，由中偏西，艷藍的天空緩緩印上夕色的紅黃光暈，人群開始有明顯的流動趨勢，大半湧入城內觀看眾少女的舞蹈，也有一部分等待河邊的花燈開張。

多虧了身體是妖怪，站了一整天我也絲毫未感到疲憊，見天色已晚，知道接著只要等裏面少女們的跳舞結束，我就可以從這一日游玩的承諾中脫身而出。

精神不禁一振，正要再等個幾個小時，身邊突然發生異變。

不知是哪來的一群青年，大搖大擺的闖入河邊人群最密集之處，身穿獵戶式的簡單衣物，渾身散出比其它妖族更濃厚的野獸氣息，直接嚇壞附近無數嬌嫩姑娘家。

這種感覺……是狼群嗎？

很久以前，曾聽古塔說過，狼族少年常年處在發情期，而且性格粗蠻，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唐突佳人。

妖族女子們，提起狼族的小夥子們，總是又恨又愛，至於為什麼這兩種極端的感情會混在一起，就不在他的研究範圍之內了，所以無解。

不想被卷入無謂的爭端，我移動腳步，想走到更偏遠的地帶，卻不料才走了幾步，就被突然湧來的人群給堵住去路。

大半人想走到熱鬧的地點，唯有我走的是反方向，也難怪會無法動彈了。

踏了踏腳下土地，我正想使用土遁，耳邊就聽見一聲：「走這裏！」

然後手腕被人握住，其速度之快，我竟來不及閃脫，就被帶著脫離大量人潮處，到達較空曠的地帶。

掙脫被握著的手腕，我看向剛剛做出顯然是搭救落難女子英雄戲碼的青年，竟就是剛剛那狼族青年的其中一只。

靠近後，才能細細看出，為何他們會被稱為粗蠻的原因了。

姑且不論以毛皮為主原料縫制而成的獵戶服裝，古銅色肌膚，陽剛味十足的英俊臉龐，再加上左額頭的淡藍刺青，渾身散發著與文明相違的野蠻氣質。

救了人後，也沒有關心的問一下是否有事，只是拿著一雙出奇明亮的金黃瞳孔，上下打量著我。

奇怪的家夥。

「謝謝幫忙。」雖然是毫無意義的幫助，但基本的禮貌還是不能忽略。

見對方始終沒拿出正常的態度應對，我轉過身，打算就此離開，卻不防頭上一涼，帽子就被拔了去。

這一次，我不只是吃驚了，還多了十分警戒，居然連續兩次都沒有閃過，這人不簡單。

右手爪子微吐，要不是因現在的場合不宜行爭鬥之事，我現在就可出手。

那青年毫不在意我的反應，只是甩著帽子。

「決定了！」突然出口的聲音，帶著年輕人特有的爽朗朝氣，「這個就當定情信物。」

……

「你住在哪裏，明天是個好日子，正好適合上門提親。」

笨蛋嗎？

雖可以不理會，但挽淚借我的帽子不能不拿回來，瞄準他手上的帽子，迅疾若風的伸出手。

「喔！真是危險。」動作比我更快上一步，他閃過我的搶奪，還得意洋洋對我甩著帽子。

麻煩的家夥，偏偏在這裏又不能大動幹戈，沒辦法。

「請還給我。」收回手，我試著用最誠懇的姿態，希望對方就此罷手。

沒想到，那青年的反應是微微俯下身，盯著我的臉看，流露出異常專註的神情，最後，似乎很滿意的露出大大笑容。

「果然，我未來的新娘子就是可愛啊！」

聞言，我默然了，看來這場莫名其妙的架，是非打不可了。

** ** ** **

正當我要不顧一切，出爪攻擊時，突然一個女聲的呼喝，讓我及時阻住。

「喝！！」一小木錘憑空出現，重重敲在那狼族青年頭上。

身穿紅鑲邊白色服裝的少女從他身後冒出來，長長的褐發綁著雙辮，簪著兩綴小藍花，長長直至腰下，小巧清秀的瓜子臉，此時正不滿的皺著。

「哥哥真是的，稍微沒看住，就又跟葛林他們亂來了。」她瞪著青年。

我縮回爪子，很好，看來他有個明智的家人，接下來我只要等著帽子歸還就好，在這種喜慶氣氛下，實在不好出手。

「不是說過了嗎？」少女伸出手指，教訓自家哥哥，「要找對象，必須找比自己弱、可以隨意壓倒的人，怎麼老是找這種不好惹的，小心被打翻。」

……不管如何，從某方面來說，這話確實是很明智。

奇異的，對我的言語明顯有聽覺障礙的青年，對妹妹的話全盤接收，還能很正常的回應。

「你怎麼沒陪在那家夥身邊，漾真如果知道又要罵我了。」

漾真？

少女聞言，臉蛋居然微微一紅。

「不用你說，我也會陪著的啦！」她橫兄長一眼，小聲抱怨，「明明喜歡漾真姊，還到處亂搭訕，小心我告發你。」

然後也不管自家兄長的反應，她轉身向後，拚命的招手。

事到如今，對於這兩名性格坦率過頭、而且還是漾真舊識的狼族兄妹，我也失去出手的興致，挽淚的帽子，事後再跟她解釋好了。

反正帽子被人搶走，也不會被責怪，反而是為了搶回帽子因此在花舞節大動幹戈的事被她知道，才是真正的危險。

想通了，我擡起頭，就要直接轉身離去，眼角餘光卻因閃過一個人影而一頓。

在狼族少女的招手下，一個熟悉的身影朝這裏走過來。

我不自覺停下轉身的動作，眼睛怔怔地看著那個人，在一瞬，時間似乎靜止，不再流動。

並不是沒有想過，再次見面時會怎麼樣，但卻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。

出現在眼前，那清透如同玻璃藝術品的容貌，閃著金光的黑色頭發，加上那雙永遠執拗著什麼的血紅眸子，一點都沒有改變。

若是沒有了記憶，那麼，這個人必定不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一個，所以再次遇到時，我一定可以保持鎮靜的面對。

一直是這麼認為的。

只是，為什麼會是這樣……垂在身側握緊的雙手中，包含著輕微搖擺的決心。

然而，隨著對方越靠越近，我原本因驚訝無法合上的眼睛，開始向下斂落，雙拳也松開來。

並不是沒有改變，在那雙血眸中，確實已不再認得我。

狼族少女一把抓住火烏的手臂，拖到哥哥面前來。

「你看，我可沒搞丟吧！」

狼族青年聳聳肩，不理會妹妹的得意，目光突然定在她的辮子上。

「他送你花了。」

沒有回答，只是嫣紅了臉，少女對哥哥又害羞又有點得意的一笑。

狼族青年這時才想到什麼的，伸手捉了一束飄揚的花朵。

「不用謝了，跳場好舞就行。」他將花硬塞給發楞的我。

若是在剛剛，我絕不會收下這花束，只是，既然跟火烏有關系的人，不能破壞這時的愉快氣氛。

愉快的氣氛……

撫著手中花朵，不知不覺中，我嘴角緩緩帶上笑意，也不再理會身旁的狼族青年在說些什麼，擡步前行。

在經過火烏身邊時，不自覺地停了下，再感受一次那熾熱的氣息，然後，錯身而過。

這樣不是很好嗎？

心中閃過的情緒有很多，被舍棄的心痛，酸澀的情感，這些都是有的，但不知為何，無法停止微笑。

只是，很高興，他能夠得到幸福，我所無法給予的，他終於能得到，高興到無法掩飾表情的程度。

漸漸的，離開人群，走到人煙罕見的山野地帶，不知何時，這一天的時間也已經過去。

在一處特別接近高空的山頭停下腳步，我擡起頭，看向鑲嵌在半空中的殘缺彎月。

地面上，遠方貫妖河旁的無數花燈，與之輝映般，閃閃發亮。

答應挽淚的約定已達成，但我卻沒有馬上行動，只是靜靜站著，等待內心的紛亂思緒平靜下來。

直到這時候，才突然想起來，我甚至……連一聲正式的再見，都未曾跟他說過。

明明是無關緊要的小事……不知過了多久，我才斂下看月亮的雙眼。

「我見到火烏了。」

「嗯！」似乎很久的時間，才聽到身後鳴九輕輕的回應聲。

其實，早就知道了，想一個人獨行，就必定要承受其中的孤獨，只是，割舍溫暖或是被溫暖所舍棄的感覺，竟會如此痛苦。

這世界上，沒有什麼事是永恒不變的。

明明知道這一點，這是我自己所造成的結果，為什麼還是……對火烏──

苦澀的扯了下嘴角，這下子，別說是解決厲鬼魂的情感了，現在的這個我，就已經足夠愚蠢。

既然情感無法扼止，那麼就別去管它，直到哪一天，一定會忘了吧！

閉上雙眼，我清空心中的雜亂，再次睜眼時，眼中及心中都只剩下前方那抹彎月。

現在，只要這樣子就夠了。

發動妖力流動全身，我使開遁空術，進入高空中，朝向妖界與人界的界限行去。

** ** ** **

再次回來，人界的變化很大。

一反平時夜晚的熱鬧，都市裏戶戶熄燈，幾乎沒什麼人出現在外面，走在異常蕭瑟的街道上，我觀察著四周，發覺販賣桃木劍、符咒及特制銅錢的店面似乎變多了。

是因為那個嗎？目光斜向一旁，往那幾只被我的氣息給逼到角落的鬼魂看去。

冥界的開啟，看來對人界的影響最大，畢竟是累積了無數年的厲鬼們終於脫籠而出。

也罷，這些事跟我沒關系，不必深思。

拿出梭魚，我輸入妖力，只見那條青色發帶扭動了下，脫離我的手中，真像條魚般在空中游動了起來。

想找的人雖有兩個，但有極大的可能，他們就處在同一地方，說不定只要先找出其中一人，就算都找到了。

出手致我死命的是蕭菀菀，就厲鬼魂的感情部分來說，恐怕也是最激烈難解。

從容易的著手，才是解決事情的良方，於是，我命令梭魚找出當年的齊瑞，卻不料它左扭右動了好一會兒，居然會找不到。

是有地域限制嗎？

雖刻意到亞洲最可能聚集東方人的地方來，但也不能排除他們移民到其它地方住的可能性。

沒辦法，不帶期望的，我命令梭魚改找蕭菀菀，心下決定等一下到歐洲再試看看，卻沒料到梭魚連一秒遲疑的時間，就卷住我的手腕，往某一方向用力扯。

居然找到了，這兩人目前沒在一起嗎？

這也難怪，人類天性善變，要維持一份感情本就不易，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，不必吃驚。

梭魚也不管我正思考著，只是拖著我奮力前行。

這模樣，不知為何讓我想起焰獅，得到魔法陣後一直沒時間找個安靜地方施法，等這裏事情結束再來考慮覆原他的事吧！

反手捉住亂動的發帶，我瞬間化風而行，朝梭魚指示的地方疾速移動，千裏的距離，轉瞬即到。

然後，我停在一高大的雪白建築前，前方是整理得舒適-怡人的廣大庭院。

不耐煩用正常管道進入，我也不解開遁空術，直接穿過庭園，在樹葉被風吹得簌簌響時，順利穿過一扇窗口進入建築內部。

落在地面上，我站起身，沒有隱藏行跡的必要，跟著梭魚前行，走廊上出乎意料的熱鬧，人來人往，只是沒什麼人在意到有陌生臉孔的出現，此時，我才察覺有異。

這個地方，似乎不是單純的住宅。

而且，身穿白色制服的女性太多了，如果是女仆服還好說，但那種簡單仆素的服裝，明顯不是。

雖事情有些古怪，但也沒影響到什麼，我繼續向前行，直到其中一名女子叫住我。

「小姐，你有預約嗎？」

預約！

「這前面就是病房區了，這裏雖允許參觀，但那裏是不可以隨意進入哦！」

病房區，心中閃過了什麼，我猶豫了下。

「我是來見蕭菀菀的，預約，請問現在還可以嗎？」屈屈人類，迷惑她應該沒問題。

果然，在我的目光下，那名制服女子一瞬間紅了臉。

「真拿你沒辦法。」她拿出一張表格填寫了一下，又拿出一張卡片給我，「這個等一下給守衛伯伯，他會放你進去。」

接過卡片，我點點頭。

「謝謝。」

目光朝卡片的名稱上瞄一眼，然後微微一暗，果然是這樣嗎？

我走向前方，將卡片交給目光有些懷疑的守衛們，通過紅外線的防護入口，進入所謂的病房區。

這裏面像壓抑著什麼，出乎意外的安靜，所以傳入耳中的細微嘟嚷聲，才會特別響耳。

神智異常的人類口中出來無意義的句子結構，以及偶爾爆出的怒吼怪異聲音，讓此區充滿了異樣的氣氛。

你竟是在這裏嗎？菀菀……

腳步不自覺加快了許多，反而是梭魚落後於我，現在已不需它帶路，憑著直覺，我停在號碼412的病房前。

其實，並不是糟糕的地方，有點像區隔開的單間宿舍，布置得很溫韾，裏面似乎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，大半很早就上床休息了。

裏面有二至三名的看護人員，正專心的照顧其它未睡的人，熟稔的安撫他們異常的心神。

我目光滑過他們，停在一名呆坐在床上的人類女性身上，上了年紀的五官，仍看得出當年的精致。

「菀菀……」不自覺的，我將對方的名字訴之於口，不小心驚動了裏面的看護。

一名長相甜美的護士急忙走出。

「這位小姐，很抱歉，已到大家休息的時間了，要探望，改天再來好嗎？」

我擡起頭，看著她的雙眼。

「告訴我，蕭菀菀是怎麼進來這裏的。」

她臉上一陣恍忽，呆呆地看著我。

「我也不清楚，我前年才來……不過，聽說過菀婆婆有妄想癥。」

「妄想癥？」

「嗯！平時只是很沈默，但偶爾會突然捉著人，大叫著她殺了自己最好的朋友，卻沒人相信她，然後又哭又笑。」

沒人相信她！

這是怎麼一回事？

不再多言，我問了資料室的所在處，然後立即前往，破壞門鎖進入裏面，在一堆資料文件中迅速找出蕭菀菀的資料。

因為時間的流逝，紙質有些泛黃，但文字還算清晰。

我仔細閱讀了其中敘述，她是自己投案的，在我死亡的七天後。

本一切正常，直到檢察官和警察人員對她表示，搜索不到方曉晴的屍身，可能不在她所指稱的地點後，精神狀態才發生異常。

因此證詞不成立，最後被送到這間醫院來。

我的屍體不見了，是因為成妖的緣故嗎？

只是，真沒想到她會主動投案，當時拉我下去的眼神，並不像是會後悔的樣子，而且，竟因此發瘋。

不加考慮的，我轉過身，回到病房，這次直接走到菀菀的床前，因為周身不自覺散出的厲鬼魂氣息，不只是人，連在場的所有鬼魂都一致保持靜默。

看著沈默不語，似乎活在自己世界裏的她，我不知該怎麼著手。

報覆現在的她，又有什麼意思。

但也不願意離開，厲鬼魂……我內心深處想要的到底是什麼？

關於她為何要自首投案，為什麼會因此發瘋，事到如今，我知道這些又有什麼意義？

難不成，厲鬼魂之所以無法平靜的原因，是眼前這個人的存在，是因為她還活著，在自己的面前。

右手微張，尖利的爪子吐出，我擡起手，靜靜朝向床上的人。

感受到我的殺意，原本沒有意識到周遭變化的蕭菀菀，此時才回過神來般朝我看來，在看到直指著她的爪子時，臉孔因為恐懼而扭曲，然後突然放聲尖叫。

老人特有的嘶啞嗓音，在夜晚中特別悲哀及無力，難不成，我真的要對這樣的人下手？

別開玩笑了！

回覆理智，我縮回手，任由厲鬼魂驅使我的情感，是不應該的，雖想不到解決良方，但仔細想，總會有辦法的。

轉過身，我正要離去，身後傳來叫喊中所出現的句子，卻讓我身形一頓。

「曉晴……曉晴，救我啊！這裏好可怕，什麼人都不在，曉晴，你在哪裏？不要再放我一個人，你明明知道我會害怕的，不要丟下我一個人，為什麼你們都不在，哪裏都找不到……丟下我一個一個一個，嗚嗚嗚……」

嘶啞到破掉的喉嚨，擠出來的聲音是那麼無力，卻像定身咒語般，讓我動彈不得，就連雙眼，就因此停滯，無法轉動。

「為…什麼？」

良久後，才能啟動嘴唇發出聲音，重覆出那三個字。

然後，才像解咒了般，我霍然轉回身，伸出手捉住她的雙肩，無法受到控制的話語，一瞬間從口中傾瀉而出。

「為什麼，你還問為什麼，到現在還叫著我的名字，還尋找著我，我已經死了，早就死了，已不再存在，難道你不知道嗎？明明是你，親手把我──」親手把我殺了，親手背叛了我。

「到現在，卻還這樣叫著我，你又有什麼資格！！」

不可原諒，眼前的這個女人，不可原諒。

咬緊了牙，發出咯咯聲響，我努力壓抑了好久，才深吸口氣，緩緩放開捏住她雙肩的手，然後，撫向她的臉，手下那不再光滑的肌膚，與以前的差距是那麼多。

「我會讓你回覆過來的，菀菀。」然後，到時候──

「我再親手殺了你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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